书房放财神效果图(木心“晚晴小筑”开放)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很多人认识木心,或许是因为他的文字、他的画作,或许是因为他颇为神秘的个人生活和与不少艺术界朋友的交往故事。2015年,木心的诗作《从前慢》被改编成歌曲,登上了春晚舞台。木心的才华从小众的圈子,走到了大众眼前。

木心,1927年生于浙江桐乡乌镇东栅。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笔名木心。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82年定居纽约。2006年,他回到了暌违50多年的故乡,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2011年12月21日木心去世,享年84岁。

2021年4月18日,距离木心离开近10年后,他晚年的憩息之地“晚晴小筑”终于正式向公众开放。人们将有机会进入木心最后岁月的生活情境,了解木心的童年及成长,了解他更丰富的艺术生涯。

木心“晚晴小筑”开放

东栅财神湾186号里的童年时光

乌镇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江南富庶之地。镇上有两条东西向的支流(又分别俗称东市河和西市河),河岸两侧商铺、作坊、住宅林立,形成乌镇繁荣的东栅和西栅。

木心曾在散文《乌镇》中这样写道:“明清年间,乌镇无疑是官商竞占之埠,兵盗必争之地,上溯则梁朝的昭明太子萧统在此读书……唐朝的银杏树至今布叶垂荫、葱茏可爱。乌镇的历代后彦,学而优则仕,仕而归则商,豪门巨宅,林园相连……寻常百姓也不乏出口成章、白壁题诗者,故每逢喜庆吊唁红白事,贺幛挽联挂得密密层层,来宾指指点点都能说出一番道理。而我,年年‘良辰美景奈何天’,小小年纪,已不胜惆怅‘赏心乐事谁家园’了。”

5岁的木心随父母及姐姐入住东栅财神湾186号。 资料 图

1931年,5岁的木心随父母及姐姐入住东栅财神湾186号,那里便是他记忆中最早的 “孙家花园”。 外婆精通《周易》,祖母为他讲《大乘五蕴论》、母亲也喜欢舞文弄墨,孙家上下完全是“书香人家”的气派,而乌镇浓厚的文化氛围也熏陶了幼年的木心。

“我们小时候的小学教科书,有许多世界名著。唱莫扎特,我们却不知道。那时我就在教科书上读到了勃朗宁的诗,非常喜欢,叫做《花衣吹笛人》……这首诗有寓言童话的性质,但更有诗味。”

“我小时候心目中的诗人,就是雪莱、拜伦、普希金。秀丽,鬈发,大翻领衬衫,手拿鹅毛笔——那时看到这副样子,就觉得是诗人,羡煞,却没想到‘诗’。”木心曾回忆说。

然而好景不长,抗日战争爆发,一家人避居嘉兴。而后,16岁的木心离开故乡前往杭州,三年后转赴上海等地求学,一走便是几十年。

虽然这个家没有呆多少年,但是每一个名字都记忆犹新。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翻拍

人走了,老屋的命运也颇为多舛。1958年,乌镇手工艺生产合作社在孙家花园开设铁钉厂。1961年又改建为东栅铁器社。据乡邻回忆,当时中堂老厅、楼房尚完整,后屋建造了十来个铸铁“冲天炉”。1977年,东栅铁器社并入乌镇五金轴承厂。1995年年底,该厂破产,孙家花园彻底荒废。

孙家花园如今的“重生”,得益于1999年古镇保护与开发的全方位启动。时任乌镇保护与旅游开发管理委员会主任的陈向宏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了木心关于故乡的散文后,决心将他请回乌镇。2000年初,经多方辗转,乌镇与木心取得联系,而后买下孙家花园的产权,迁出废弃已久的工厂,耗时五年,进行大幅度修缮。

2006年,感恩于家乡的诚意与盛情,年近80岁高龄的木心归来,并将翻新的祖屋易名为“晚晴小筑”。

摄于1946年,此时木心在杭州第一次举办画展,时年十九岁。 资料图

“晚晴小筑”里的最后岁月

如今进入东栅财神湾186号,临街的三进屋子被改造为了木心纪念馆,由生平馆、绘画馆、文学馆三部分组成,展示了木心大量的画作、手稿、遗物及影像资料。其中还有一张全家福,拍摄于1931到1932年间,孙璞(木心)和父亲孙德润、母亲沈珍、大姐姐彩霞、小姐姐飞霞五口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极为珍贵。

不过因江南潮湿,展厅中的纸品与摄影展品均为高仿真制品,所有真迹已移入西栅中心美术馆,永久陈列。

晚晴小筑的正面 本文图片除特别注明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穿过庭院门墙,“晚晴小筑”的真貌终于展现在眼前。整个“小筑”包括花园和主楼两部分,花园中的树木、水池、亭榭、紫藤架,一仍其旧,草木郁郁葱葱,十分江南风情。

晚晴小筑一角

花园

主楼为两层中式住宅,一层的正厅为明清风格,左右两排桌椅,厅堂正面墙上挂着其好友陈丹青为其书写的挽联——“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幸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唯叹壮志未酬”,内容摘自木心遗稿。

陈丹青为其书写的挽联——“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幸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唯叹壮志未酬”,内容摘自木心遗稿。

右手边为会客厅,会客厅里的皮沙发和家具,有一部分是从古董市场淘来的,一部分是友人赠送,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木心生前的书籍、手稿以及家人的照片。

会客厅

书桌上摆放着家人的照片。

正厅的左手边为木心自己设计的书房,中式的风格,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桌旁安放着木心晚年使用的轮椅。

木心自己设计的书房

书房内部

往里走还有画室和饭厅,作为木心生前活动最为集中的地方,木心生前用过的种种器具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尽可能传达老人生前的气息。

木心的画室

木心的作品

“可以看到,我们现在在书房里摆了一张办公桌,但其实他从来不会跑到书房,一本正经在书桌上写作。”木心故居纪念馆馆长陈丹青告诉记者。

陈丹青说,据照顾木心晚年起居生活的侍护者小杨、小代回忆,木心晚年最喜欢在饭厅里写作,有时候想到了什么,随手抓起一张纸巾、一个香烟盒子的反面,都能写。

木心晚年最喜欢在饭厅里写作。

“他有一个习惯,比方说我跟他打电话,聊天途中讲了某句笑话,他自己感觉也很有意思,就会赶紧写下来。他就是这样‘抓句子’,是个文句家,只要灵感来了,随时随地都能写,所以你找不到一张木心在书桌前的照片。”陈丹青说。

二楼为起居室(暂不开放)、中西式客厅与东西厢,均保留原样。值得一提的是,在与老人朝夕相处的岁月中,小代、小杨也先后学起了画画。如今两人曾居住的东西厢房,被布置成两位青年的绘画展室。

二楼的客厅

二楼客厅壁炉上的摆设

小杨绘制的梵高肖像组图

陈丹青:他像哈姆雷特一样,是个“难搞”的人

在“晚晴小筑”,虽然楼上楼下都有客厅,每个房间里都有沙发和茶几、好似一个常常招待许多客人的主人家。但其实在木心最后的时光里,除了唯一的亲人和几个老朋友外,木心几乎谢绝了所有的拜访。

“晚晴小筑”有很多客厅,但木心并不是一个乐于社交的人。

“他性格就这样,在国外的时候,就是一个‘宅男’。比方说我们约好什么时候到大都会博物馆看个展览,几个月前就说好了,他也说‘好,走’,确认了好几次,最后他不去了。还有我们都想到欧洲去,几个朋友都跟他计划好了,他自己也兴奋得要命,但最后又不去了。”

“他就是哈姆雷特,去还是不去,见还是不见? To be or not to be……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陈丹青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木心的转印画作品。拍摄于木心美术馆。

木心的转印画作品。拍摄于木心美术馆。

在陈丹青的眼里,木心是一个“很难搞”的人,不仅体现在离群索居、孤僻的性格上,还有他留下的浩浩荡荡的文字里,许多的手稿甚至没有标记年月和标题。

但在亦师亦友的近三十年的相处中,陈丹青认为,木心就像沧海遗珠式的老侠客,潜藏很深,故事很多。木心的孤绝、局外,不全是外界和历史的缘故,而是出于他自己的安排和选择。这一选择,非常明确、固执,而且持久。

上世纪九十年代,木心和陈丹青在纽约。 资料图

1982年,经历人生几度沉浮和牢狱之灾的木心在56岁这一年选择出国,打算在纽约以画画为生。1983年,木心受邀请在华语报刊发表文章,开始重新写作,在文坛初露头角。 1989 年元月,木心先生在纽约为陈丹青等一众海外华人艺术家开讲世界文学史,一讲便讲了整整五年,深受欢迎。

木心和旅外艺术家们在一起。

在文学圈,木心是一个低调的人,出版的著作也并不算多。不少读者和评论家佩服木心的淡泊、隐匿,超然世外,不过在陈丹青看来,那是一个大误解,“他渴望,但是拒绝,他拒绝,同时渴望,那才是他之所以珍贵的理由。”

对陈丹青来说,木心最吸引人的是他的谈吐。“他的谈吐很好玩,永远吸引我,自从走了后,就没有人跟我这样聊天了。因为他让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在这个时代,如何用柔弱的方式,尝试着不被这个时代吞没。你要我灭亡,我就是存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他没有采取任何对抗,而且不可能对抗。”

对陈丹青来说,木心最吸引人的是他的谈吐。

也许木心的孤僻和倔强,正是源于他对文学、艺术最纯粹的热爱。他或许没有发表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但他从未停止创作。正如他自己说的,“我的倔强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对艺术的忠心.....我能活到现在,战胜一切痛苦,是不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2015年,木心美术馆落成后,依托社交媒体的传播,很快成为了乌镇当地的 “网红打卡地”。如今“晚晴小筑”的开放,乌镇又多了一个了让人怀念木心的地方。

责任编辑:徐颖

校对:张艳